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灘涂里撈不出魚。
歐浦力當了快六十年漁民,他深知這一點。可他還是穿上膠鞋膠衣,走進了灘涂。泥土慢慢淹沒到大腿根,歐浦力走起來有些費勁,但剛好能把動作放慢一倍,便于攝像機的捕捉。對講機里說“撒網”,他就將漁網撲向泥土。對講機里說“收網”,他就打撈起一片空氣。
這里是福建霞浦,一個沒有景點,只有幾個原始小村莊的縣城,村民們靠種地或打魚生活。2002年,縣城里的照相館師傅鄭德雄出于興趣,走遍了霞浦的全部海岸線。他拍灘涂,拍海岸線,也拍霞浦的田園牧歌。
這些照片帶火了這個小縣城,引得攝影愛好者紛沓而來,他們也想從這里得到一張?zhí)飯@牧歌般的照片。在這些原生態(tài)的村莊里,不少村民開始擔任模特,擺起日常勞動的姿勢,點綴著“攝影師們”的畫面,而另一批人則做起攝影導游的行當,領著“攝影師們”四處打卡。
人工與自然的合力,成就了霞浦縣視覺輸出的產業(yè)。當地政府也決定順勢而為,將霞浦縣打造成光影之城。終,以霞浦縣城為中心,形成了東西南北四條攝影線路。霞浦縣打造出了“灘涂攝影勝地”“休閑度假勝地”兩張名片。
歐浦力所在的北岐村,便是當地的攝影點之一。為了滿足“攝影師們”復刻一幅“漁夫趕海圖”,歐浦力成為了村里的漁模之一。上了岸,一百元到手。有不知世事的城里人問歐浦力,“你怎么啥也沒撈到?”他有時開起玩笑,“你運氣不好,下次再來拍吧?!?/p>
8月11日上午,福建霞浦楊家溪,程維佐換上蓑衣,在大榕樹下牽著牛擺拍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農民扮演農民
模特早就準備好了。
杜芳雪編著麻花辮,穿著花衣裳,提著一籃草在一旁等待。她身旁嘎嘎亂叫的大白鵝和她,都是擺拍的道具。這里是楊家溪,霞浦必打卡的攝影點之一,社交媒體上,不少人稱之為“擺拍勝地”。
8月11日上午九點半,楊家溪終于等來了“攝影師們”。幾分鐘前,稻草已被點燃,煙霧很快彌漫至上空。懸于頭頂的光,漏進盤根錯節(jié)的榕樹林里,很快在煙霧的作用下線條分明,形成丁達爾應。一眼望去,像數條聚光燈打在模特和大白鵝身上。
閃光燈從各個角度閃耀起來,只需要150元,就能得到一張鄉(xiāng)村風味的“農婦趕鵝”圖。
在模特杜芳雪的追趕下,大白鵝撲棱著翅膀往鏡頭前跑。但“攝影師”顯然不滿意,“喂喂,你們兩個不能這樣,走開?。∧阌袥]有搞清楚誰是主角?”
在他的面前,兩個“蹭拍者”舉著單反竄來竄去,他們一會兒跑到山坡上方,一會兒蹲在山坡下方,爭先搶到前面的位置按下快門,企圖拍到農婦趕鵝的全部視角。
杜芳雪見多了爭執(zhí)。在楊家溪,攝影愛好者們?yōu)榱伺囊粡堈掌?,爭吵、搶位置和蹭拍,都是常有發(fā)生的事。她的處理方式很簡單,朝蹭拍者走近后,杜芳雪勸告道,“你想要拍照,只要一百五哦?!?/p>
2021年,這個常住人口47.6萬的縣城,全年接待了游客708.5萬人次。無論是專為拍照而來的“攝影師”,還是被圖中美景吸引而來的游客,都免不了來一趟楊家溪,在壯闊的古榕樹群里,留下一張?zhí)飯@風光照。與楊家溪大榕樹相關的作品,也多次在《中國地理》雜志上發(fā)表,還被印在《中國地理》“中國美景”的系列明信片上。
十米之外,攝影導游帶著旅行團來了,他們浩浩蕩蕩地圍住了一頭牛。比起趕鵝的模特,老農牽牛照火得更早,也更出名。一位攝影師在這里拍攝的老農牽牛照,曾獲得國際大獎,令更多人對這個攝影點趨之若鶩。
來拍的人多了,獲獎作品也更多了,“數都數不清。”當地人說。
牛模程維佐等候許久,他豎著耳朵,早已聽見遠處傳來的車輪聲?!皝淼娜艘欢ú簧佟?,程維佐提前調出那張煙霧朦朧的獲獎照,等著長槍短炮的抵達。
他穿起蓑衣,一邊牽著牛跟游人合影,一邊等待合伙人點燃稻草。自2013年起,這個三人團隊便成立了。程維佐扮演牽牛老農,而他的姑姑則穿起畬族服飾,扮演挑擔的少數民族農婦。畫面之外,還有另一個人負責燒稻草,把煙霧扇至模特身上。
四五年前,原先的那頭黃牛老了,走起路來綿軟無力。程維佐決定換一頭新牛,他專門托人從越南買來這頭牛,花了四萬塊。也正因此,分紅時他拿大頭。每次拍照的三百元里,他能分到兩百元。

8月29日,福建霞浦楊家溪,攝影師站成一排,拍攝牛模程維佐。受訪者供圖
“大熱天的烤火??!”不遠處,稻草燃起了火苗,程芳弓著腰扇火,不時擦著頭上的汗,這一天的高溫度達35攝氏度。
煙霧彌漫后,程維佐便走到了光線中間,姑姑挑擔緊跟其后。他每擺出一個前行的姿勢,都要伸手對著鏡頭指揮一次,“你們往這邊站點,不然背光!”
在霞浦縣文體和旅游局出品的2021版霞浦攝影指南里,32個攝影點都各有不同的特色,也衍生出了不同的模特。除了楊家溪牽牛的老農和趕鵝的農婦,北岐灘涂的漁模之外,還有一群畬族婦女在半月里村的古民居旁邊坐著,靜待“攝影師”的到來。
半月里村是畬族聚集村,古老的民族特色被盡力保留,青磚路高高低低地圍繞著每戶人家,古民居飛棱重檐,有的還是以榫卯結構建成的木屋?!皵z影師們”酷愛在這里拍畬族婦女的勞動與生活。
畬之香便是被精心挑選的兩名畬族模特之一。“攝影師們”總說,她長著少數民族的一張臉,額頭圓而高,眉骨微高于眼。數年在鏡頭前討生活的經歷,也讓她有了更多經驗。
8月17日,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的榕樹下,畬之香盤著畬族鳳凰頭,穿著繡有花草的畬族服飾,背著竹筐打著傘,正在原地來回換腿——她一會兒向前微屈右腿的膝蓋,一會兒又將左腿往后擺動,像邁著大步,但都沒有往前走。每個動作定格3秒左右,在原地循環(huán)往復。

8月17日,福建霞浦半月里村,畬之香穿上畬族服飾,在榕樹下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,周圍的快門聲持續(xù)響著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原始的樣子
快門聲沒來時,村莊恢復了原始的樣子。
牛和大白鵝進棚休息,漁網和膠衣膠鞋被隨意放在門口。模特們換上日常的服飾,開始了真正的勞作。
下午三點多,陽光仍直直地照射,灘涂顯現出原本的灰暗。此時的北岐村,是不會有“攝影師”來的。在這個位于福建東北角的小漁村里,灘涂環(huán)繞成一大片,這意味著增加打魚的時間和金錢成本。
灘涂上停泊著不少漁船,只有等到漲潮時,這些船才有機會駛進更深的海。歐浦力從小長在北岐村,從16歲開始便以打魚為生,他沒讀過書,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。四季輪換,漲潮退潮的時間按分鐘走近又走遠。但有了過去五十年的經驗,歐浦力推算的時間總不會錯。
每次要打魚,船都得在海里航行一個多鐘頭。油費在一點點增加。歐浦力每次打撈起價值兩三千元的魚,都得花掉至少六百元的油費。
霞浦縣有480公里海岸線,15個鄉(xiāng)鎮(zhèn)(街道)中有11個沿海,海洋養(yǎng)殖歷史悠久,漁業(yè)人口達26萬,占全縣農業(yè)人口的64%。
過去,在這個家家戶戶結伴入海的北岐村,大家每天想的都是怎樣節(jié)省一點油費,撈上更多的魚。有時,他們還會開往遠海,一兩個月也不回來。如今,村里的年輕人更愿意外出打工,留下歐浦力這樣的老年人居家留守。
“泥土有什么好看的?”這里并沒有景點,歐浦力從未想過,這個普通的小漁村會被外鄉(xiāng)人踏遍。
從未走出過村子的畬之香,也未曾想過,自己的生活會發(fā)生如此巨大的改變。
從十幾歲起,她就開始采茶。早晨天剛亮,就要走40多分鐘的山路,才能抵達茶廠的茶園。工資按采茶的數量來定,開始,一天只能賺幾十塊,后來工資漲到百來塊。有時候她為了多采一點茶,帶去的午飯都顧不上吃。有的茶樹很矮,得蹲著或跪著采,時間久了,站都站不起來,腰痛腿也痛。等到天黑回家,已經累得吃不下飯。
然而,這樣的工作很大程度上依賴著天氣?!凹亦l(xiāng)無風景,只是臺風多?!痹谶@個臨海的小縣城,臺風是人們生活里的常見事物。鏡頭抵達之前,人們看不到眼前的美景,他們在乎的是賴以生存的環(huán)境。
如今鏡頭里的大榕樹,都是霞浦的祖輩們?yōu)榈钟_風而栽。程維佐說,以前臺風一來,楊家溪的村子就會被淹。榕樹在泥土里扎得結實,一排排栽下去,能抵擋臺風帶來的部分侵襲。經年累月,那些樹苗長成了參天大樹,成了攝影的背景,也成了村民們的“搖錢樹”。
霞浦究竟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?所有人都會會心一笑,“這你得去問鄭老師了。”

8月11日上午,福建霞浦楊家溪,程維佐換上蓑衣后,他的同伴在一旁燒起稻草,為擺拍制造煙霧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“鄭老師”
鄭老師叫鄭德雄,一開始,他只是當地照相館的鄭老板。20歲那年,鄭德雄買了一臺相機。而后,又開了霞浦縣的第一家照相館,專拍人物肖像。
2002年,出于興趣,他將鏡頭轉向家鄉(xiāng)。他說,他是土生土長的霞浦人,從小在海的滋養(yǎng)下長大,對當地的風光了如指掌。開始,他想通過寫散文記敘美景,后來發(fā)現,攝影才是更直接具體的方式。
除了海島之外,鄭德雄走遍了霞浦的全部海岸線。那時的家鄉(xiāng)是原生態(tài)的,他有時剛從山底硬爬上山,才發(fā)現一旁就有另一條修好的臺階。更多時候沒有路,他還得隨身拿著砍刀,邊走邊劈開雜草。
那時候,海邊沒有棧道和民宿。鄭德雄記得自己第一次拍灘涂,是在三沙鎮(zhèn)的浮山村,大大小小的石頭遍布沙灘,草屋前還長滿了黃色的小花。
初他也不懂,為什么有時候能看到海岸,有時候又只能看到灘涂。問了當地漁民,鄭德雄才知道,潮水到來的時間,每天都在變化。每個月的農歷初三、十八是大潮,落差大,灘涂露得多,勞作場景也多。
他拍了上萬張照片,全部鎖在了抽屜里。一次朋友到訪,偶然看見這些照片,便建議他展出。
兩年后的春節(jié),霞浦縣龍首路的兩棵大樹間,被掛著一根線,100多幅照片被夾在上面。照片全是霞浦當地美景,出自鄭德雄之手。鄭德雄回憶,這是出現在霞浦縣的第一個攝影展。
三天后,攝影展結束,100多幅照片只剩幾十張,有的是被人隨手摘走了,也有的是被人討要走了。鄭德雄反而很高興,“他們第一次發(fā)現,霞浦原來這么美?!?/p>
鄭德雄也開始拿著這些照片向攝影雜志投稿。
他的想法很簡單,入選一些攝影協(xié)會需要積分,投稿和獲獎都是加分的方式。《大眾攝影》是收錄鄭德雄彩色攝影作品的雜志,這張命名為《寧靜的港灣》的照片還在月賽中獲得了銀獎。2004年,鄭德雄被不少攝影類報刊、雜志提名為“十佳攝影師”,在各大攝影比賽上,他的作品屢屢奪冠。
鄭德雄出名了,他從此成了鄭老師。他鏡頭下的霞浦也出名了,全國各地的攝影愛好者們找到他,希望鄭德雄能給他們帶路拍片。初來的人,大多是福建周邊省市的攝影愛好者,他們輾轉找到鄭德雄的手機號碼,在他的帶領下,走向通往霞浦縣村鎮(zhèn)的崎嶇小路,在仍然保持著原始狀態(tài)的土坡或山頂上,留下霞浦縣的美景圖。
2004年,來自臺灣的一位攝影愛好者找到鄭德雄。他想拍下霞浦的一年四季,什么都拍到了,可唯獨漁民撈魚苗的場面沒拍到。鄭德雄說季節(jié)不對,撈魚苗是春天的場景。對方就跟鄭德雄商量,來一趟不容易,能不能去村里找?guī)讉€模特出來表演。
鄭德雄得到啟發(fā),便開始尋找合適的模特。北岐村的漁模江連水,便是被鄭德雄發(fā)掘出來的。在程維佐之前,那位更加年邁的牽牛老農,也是鄭德雄帶出來的。到了后來,當地也有一些尋找商機的村民主動加入模特行業(yè)。
他們將鄭德雄尊稱為鄭老師,直到現在,仍然時時樂意接受他的指點。

8月13日下午,福建霞浦,鄭德雄正在指導別人拍照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產業(yè)
有關霞浦,越來越多的照片流傳開來,也就趕來越來越多的攝影愛好者。
沒有人統(tǒng)計過具體獲獎作品的數字,不過鄭德雄說,如今廣為流傳的攝影點,都是多次被拍攝后獲獎的地方——楊家溪的牛模和鵝模、半月里村的畬族模特畬之香和北岐灘涂的漁模江連水等等。
初為了與攝影愛好者交流,也為了體現霞浦人的熱情好客,鄭德雄自費接待他們。2007年,錢越花越多,鄭德雄覺得撐不下去了,他甚至想逃去外地。有朋友建議他收費。

8月11日上午,鵝模坐在攤子前等待攝影師們的到來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于是,鄭德雄聯系了《大眾攝影》雜志,希望合作組織攝影團。2007年5月1日,第一個“行攝霞浦團”成團,鄭德雄和當地的攝影愛好者組織好行程,帶著這20人在霞浦的各個攝影點拍了一星期,每人收費一千多。
有了多年拍攝的經驗,鄭德雄不僅知道該去哪里拍,他還知道該在幾點拍。北岐村的灘涂日出拍完后,再去楊家溪拍老農牽牛,等到傍晚,就去三沙拍海岸日落。
當地的村民也發(fā)現了霞浦來了很多外地人,而且越來越多。他們認為,這就是商機。
俞健是沙江村的村民。他總能看到,那些來霞浦的外地人脖子上掛著攝像機,有的還扛著三腳架,在四處打聽灘涂的位置。
2010年左右,俞健開了旅行社,專門接待外地來客。據他回憶,那時霞浦縣一共五家旅行社,四家旅行社都在帶領霞浦人到外地旅行,而接待到霞浦旅游的旅行社僅有他開的這一家。旅游線路便是這些已經稍有名氣的攝影點,俞健和員工們提前將交通和住宿安排好,等著來拍照的人們報名。
也正是那時開始,不少當地出租車司機開始干起攝影導游的活兒,事先查好天氣和漲潮時間,拉著散客往攝影點跑。這一批人還專門找到鄭德雄,跟他學習攝影知識。除了構圖、角度等拍攝技術,還背下了這些攝影點的佳拍攝時間。
越來越多人想加入這場鄉(xiāng)村圖景的制造。
看著程維佐的牛模事業(yè)蒸蒸日上,村里不少人想要仿。一開始,有人試著在榕樹下放羊,然而鏡頭始終對準程維佐和他的大黃牛。杜芳雪也想加入其中,她試想了孔雀和鵝,在鄭德雄的建議下,終成了趕鵝的模特。
于是,一個廣告牌和小推車在榕樹林里搭起,她和一群大白鵝的照片被印在上面。每天上午,她就坐在攤子后面,一邊賣著水果,一邊主動去攝像機前推銷,“要拍照嗎?我這個獲過獎的?!?/p>
半月里村的雷其松聽說了模特擺拍后,便讓妻子畬之香和村里人一起穿上畬族傳統(tǒng)服飾,在古民居拍了一些照片,給鄭德雄過目,邀請他帶人來村里拍畬族風光。
開始接觸鏡頭,這些模特也有些扭捏。
2011年,畬之香第一次被拍??钢鴶z像機的人突然塞來15元,讓她停在路邊,擺幾個姿勢。她開始只會笑,臉都笑僵了,“攝影師們”還沒拍出一張滿意的圖片。她有時偷偷活動臉部肌肉,卻在閉眼的時刻被定格,又得睜眼重拍很久。
2016年后,來半月里村的“攝影師”增多,外國人也常來。尤其是雨天,海邊和灘涂都不便拍攝,十幾個隊伍就擠在畬之香家里,排起長隊。
人多起來,就只能輪流拍,五六個人一組。為了節(jié)省時間,攝像機和人頭挨個往上堆,像疊羅漢一樣出現在畬之香面前,只要一個人動一下,整個隊列就不穩(wěn)了,一下子碰到了牙齒,一下子又碰歪了相機。家里擠不下,她就走到碎石板搭成的古道上,穿著畬族服飾走來走去,讓他們拍攝外景。
現在,坐在織布機前一推一拉的畬之香,已經深諳擺拍技術。她的表情不能呆滯,得把織布機望出神,嘴角微微笑著,這是“攝影師們”愛的勞動人民模樣。
她還懂得,不同天氣的相機參數也不一樣,晴天得調到800到1000,下雨天則是1600至3200。如果是在室內的織布機前坐著,還得防止照進窗戶的自然光過曝。
只有聽到快門聲快速轉動,畬之香才會松一口氣,她知道,速度快的時候,圖片里的人就不會虛,她的擺拍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。

8月17日,福建霞浦半月里村,畬之香穿上畬族服飾,在織布機前擺拍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旅行社也在與時俱進。吳勝開了當地大的一家旅行社,他特意給員工們上過P圖課。有時,攝影導游得幫忙游客拍照。在給游客們展示圖片前的那幾秒,攝影導游們都會提前微調,讓拍照打卡的游客看起來更好看。
2015年,俞健將創(chuàng)辦了五年的旅行社轉手,跟村民們籌集出五百多萬,在沙江村建造了一幢7層高的房子。
拍攝的地點是俞健早就設想好的,他站在旁邊學校的樓頂觀測了好多遍,設想了一個更高更近的俯瞰位?!皵z影師們”只需花20元門票費,完成“沙江S灣”的攝影目標。
沙江S灣這個攝影點的名字,來源于一個攝影師給自己的參賽作品的命名。S形的航道連接著村莊與對面的大海,兩旁是豎在海中的竹竿,掛著養(yǎng)殖的海帶和紫菜。這里無需模特,每天,漁船自然會來來往往,在兩個S形的航道里穿梭揚起白色水花。
直到現在,俞健蓋的這幢樓仍是毛坯狀態(tài),要穿過裸露的紅磚、線頭,才能抵達視野的頂樓7樓。頂樓還搭建了一個臺子,能站得更高。
不出意外,俞健每天都會守在這幢樓前。
制造美圖
當地政府決定順勢而為,將霞浦縣打造成光影之城。
2007年,一位在霞浦縣掛職的副縣長找到鄭德雄,商量著與媒體聯合舉辦全國性攝影比賽,借此將霞浦攝影的名聲打出去。
陳勇是現任霞浦縣文體和旅游局旅游股股長,他見證了當地推動攝影發(fā)展的全過程。他說,正是這位副縣長,給比賽取了個名字,叫《我心中的那片?!?。當年的比賽由霞浦縣和《大眾攝影》《中國攝影》兩家雜志社聯辦,向全世界征稿。
比賽收到了兩三萬張參賽作品,果然把霞浦的名聲打了出去,來拍照的人更多了。
陳勇開始四處搜羅資料,以官方名義推出攝影線路。他專門將鄭德雄和一些當地攝影愛好者請來辦公室,邀請他們推薦攝影點位,觀看每個點位的圖片。有些人提到他沒去過的攝影點,他就記載下來,親自跑一趟后,確認是否添加至攝影線路。
終,以霞浦縣城為中心,形成了東西南北四條攝影線路。在霞浦縣文體和旅游局出品的2021版霞浦攝影指南里,一共有32個攝影點。上面詳細介紹了每個攝影點的位置、拍攝時間、交通方式和拍攝提醒。
為了發(fā)展攝影旅游,當地政府還請來了智囊團。
華僑大學旅游科學研究所受當地政府委托,對原有的《霞浦縣攝影旅游發(fā)展規(guī)劃》進行修編。在修編的版本(2008-2020)里提到,要使霞浦的旅游成為立足閩東、拓展兩南(閩南、湖南)、對接兩洲(長江三角洲、珠江三角洲)、吸引日本與東南亞的旅游目的地。
2021年,霞浦縣總結了過往的五年。過去五年,當地突出灘涂攝影、濱海休閑度假、海上垂釣等特色旅游開發(fā),打造了“灘涂攝影勝地”“休閑度假勝地”兩張名片。
這些年來,通向鄉(xiāng)村的道路越修越寬了,透明的棧道鋪滿了整片東壁海岸。當地政府不惜投入資金,花了近100萬元,搭建起城區(qū)和東西南線的攝影點交通標志牌。在圍江、沙塘里、北岐、小皓、東壁、花竹等地,6個攝影點以1000多萬元建設完成,沿線還有了79座新(改)建的廁所。
越來越多資金被投放到旅游上,2021年,霞浦縣總投資39.8億元,簽約落地霞浦光影文化藝術創(chuàng)意園、東沖半島海洋公園和福寧古城等旅游項目3個。上水村、半月里村和白露坑村的非遺展館也建設起來。
陳勇說,霞浦縣還通過興辦比賽項目,讓更多人了解當地的美景,推動旅游發(fā)展。2021年,福建省全民健身運動會(寧德賽區(qū))暨2021中國霞浦休閑海釣大賽、首屆霞浦全國魚拓大賽、首屆霞浦漁旅融合發(fā)展論壇、2021年福建省青少年帆船帆板錦標賽和游泳錦標賽等,均在霞浦縣興辦完成。也是2021年,霞浦縣旅游收入60.2億元,同比增長25.7%。
直到現在,各鎮(zhèn)各村的官員,還在想方設法地推廣著霞浦縣。他們熱情面對媒體的到訪,一遍又一遍地講述著所在村的發(fā)展歷程和特色。

8月12日下午,福建霞浦文旅局為媒體召開座談會。當地政府熱情接待媒體,希望把霞浦縣的旅游品牌打出去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一張照片?一種生活?
田園牧歌式的擺拍曾經帶來過爭議,但鄭德雄卻不以為然。
沒有一張照片是重復的,光線、構圖,甚至相機參數,都各有不同。他認為攝影分成很多類,紀實是攝影記者該遵循的法則,而攝影藝術創(chuàng)作則可以天馬行空。自然風光與人文相結合的場面,自然是藝術創(chuàng)作的一種方式。他反問道,“這里的模特已經這么有名了,如果你來霞浦,我不帶你去拍他們,你樂意嗎?”
程維佐將自己的走紅歸功于時代,是人人攝影的智能手機時代,讓他有了生存的空間。畬之香則聽很多“攝影師”說,是自己的寬額頭、尖下巴以及略微凹陷的眼眶,讓人一看便確信,這是少數民族的長相。
而俞健認為,這些場景給了大家逃離城市的想象。他和那些抵達霞浦的背包客交談過,有人背負著千萬元的房貸壓力,每天擠幾小時的地鐵上班,而霞浦沒有汽車,沒有噪音,“一個木屋,吃蔬菜和水果,看著村民織布、打魚。也許他們這輩子都過不了這樣的生活,那就帶一張照片走?!?/p>
快門聲帶動了城鎮(zhèn)化的進程,真正的鄉(xiāng)村成了片場。
如今,攝影點附近的村里誕生了不少網紅民宿。夕陽西下,在鄉(xiāng)間村野奔波了一天的城市旅客,通過高高低低的鄉(xiāng)間道路,回到城市般的生活——“像極了希臘懸崖酒店”的東壁民宿,在海邊吹著風。夕陽浮在蔚藍海面,也映照在無邊泳池和人的身上。
即便是保留著鄉(xiāng)土氣息的北岐村,也有了一整條民宿街,不少村民把民宿開在了家里。據鄭德雄介紹,目前霞浦縣已注冊的民宿有400多家,有600多個床位。
然而,鄉(xiāng)村被定格的同時,也在慢慢消亡。歐浦力想趕上這趟致富的快車,他家緊挨著北岐灘涂,眼看著那一排房子全改造成了民宿,他也想分一杯羹。

8月10日下午,福建霞浦的北岐灘涂。新京報記者 汪暢 攝
歐浦力花了六十多萬,將房子重新裝修,開發(fā)了五間客房。除了空調、獨立衛(wèi)浴之外,還用透明的大玻璃配備了落地窗。在他的設想里,清晨只要拉開窗簾,就能看到遍地灘涂被金光照耀。為了這樁事業(yè),他掏空了自己的畢生積蓄,還向親朋好友借來錢。
去年,曾有霞浦縣城的來訪者找到他,說要花一百萬買下這幢民宿,歐浦力拒絕了。那時幾乎每周,村干部家的民宿都人滿為患,他總是領著客人往他家走,歐浦力看好自家民宿的發(fā)展前景。
然而受疫情影響,今年北岐村少有人來。零星到訪的散客,也都早早在網上訂下村里的民宿。歐浦力至今不會上網,客人不來,他便恢復了原本的生活。8月14日下午,他掐著表推算漲潮的時間。等到海水慢慢漲至灘涂,他便開船駛向深海,把船身掛著的小燈泡全部點亮,吸引魷魚上套。
終,他卻仍囿于傳統(tǒng)的農耕漁業(yè)生活。現在,歐浦力每月還得出海打魚三五次。至于平時,他就躺在家里的躺椅上刷短視頻,又或者在門口張望兩眼,在陌生人路過時問一句,“要拍照嗎?”
(杜芳雪、程芳為化名)
新京報記者 汪暢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李立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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